雨还在下,村口售票处冷冷清清,见游客光临,售票处的小姑娘仍提不起精神,懒洋洋地扔出来三张参观票后又蹩进里屋,把脚放到炭盆中暖和去了。导游小姐也是一脸无奈,从温暖的炭盆中拔出脚来,提上鞋抓起一把雨伞随着我们向村中走去。
绕过空空荡荡的停车场,雨陡然间密集了起来,冷雨和南屏山上吹下的冷风将我们包裹得严严实实。雨水打湿了单薄的衣衫,也打湿了灰墙白瓦,那些原本白皙的墙壁上斑斑驳驳,青石板铺就小路也在雨水的侵润下泛着灰暗的光。冷冷清清的南屏在烟雨朦胧中静静地召唤着每一个造访者,似乎在向我们倾诉着什么。
我一直认为徽居建筑的特点本就需要细雨的滋润才更有味道,古风古韵的皖南小镇只有在烟雨朦胧中才更能传递出一种特有的氛围。在这种环境氛围中,我似乎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一首久远而又悠长的古老歌谣;似乎看到了一种风景,那是飘过历史的尘烟旖旎而来的淡雅的山水图;似乎找到了一种亲切的感觉,那是游荡在记忆深处并不断发酵的田园气息。
南屏是一座近千人的村庄,村中有三百多幢明清时代留存下来的古民居。在这些古民居中,包含了三十多座规模不同、精美别致、高敞宏大的家族祠堂,在仅仅两百多米长的南屏主街道上,就有八座著名的祠堂建筑分布期间。
祠堂原本是为了祭祀祖先和先贤的场所,在古代中国,“祠堂”的概念最早出现在西汉时期,早期的祠堂多建于墓所周围,因此就有了“墓祠”之说。随着中国古代宗法制度的建立和不断完善,祠堂的用途除了“崇宗祀祖”之外,还用于同族子孙平时有办理婚、丧、寿、喜等,有时族亲们为了商议族内的重要事务,也通常将祠堂作为会聚场所。因此祠堂建筑一般都比民宅规模大、质量好,越有权势和财势的家族,他们的祠堂就越讲究、就越豪华气派。高大的厅堂、精致的雕饰、上等的用材,祠堂成为了家族光宗耀祖的符号或名片。
在古代社会,祠堂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是可谓“无祠则无宗,无宗则无祖”。可以说,祠堂是中国封建社会宗法制度的体现,当我们用现代眼光审视和评价中国文化中宗法思想的时候,祠堂是一种极端的宗族意识的代表物,它制约了人们思想进步,限制了人群间文化和社会关系的交流,也在很大程度上制造了很多人间悲剧;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在中国古代社会中,祠堂也曾经具有非常积极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祠堂成为了维系人群伦理道德的场所,也是最基本的社会管理单位,起到了净一方水土,保一方平安的作用。
在南屏,林林总总的祠堂包括了属于全族所有的“宗祠”,属于某一分支族人的“支祠”和属于一家或几家所有的“家祠”三种。宗祠和支祠规模宏伟、壮观,而家祠小巧、精致。现在的南屏作为旅游接待对外开放的有叶氏宗祠(叙秩堂)和叶氏支祠(奎光堂)两座祠堂。
叙秩堂是南屏叶氏宗族共有的祠堂,大约建于明成化年间,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叙秩堂分为上、中、下三进,上厅为享堂,供奉祖宗牌位;中厅为祀堂,是祭祀活动场所;下厅为礼堂,是吹鼓奏乐之地。现在,好端端的一座宗祠变了样,张艺谋《菊豆》中那个子虚乌有的“老杨家染坊”大匾高悬于大门上方,替代了“叶氏宗祠”匾额。原来皇帝们“钦点翰林”、“钦赐翰林”、“钦取知县”等金字招牌也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张大导演留下的一块块电影道具和剧照。更可笑的是祠堂中厅“杨家染坊”留下来的破旧竹竿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巨幅布料依然保留下来,这座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建筑向短期的商业炒作低头,叶氏宗祠改了姓,世世代代苦心经营的祠堂被一部电影改成了老杨家的染坊,不知南屏叶氏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作何感想?
奎光堂是叶氏家族一个分支的支祠,建于明弘治年间,也有将近五百年的历史,是祭祀南屏叶氏四世祖叶文圭的公堂,堂号也因此得名。奎光堂尽管属于支祠,但保存完好,规模宏大。祠堂门前立有“黟县青”大理石雕琢出来的一对石镜,据说当年进入祠堂的人要在镜前整理衣冠,否则不能入内。堂内有六根“黟县青”和三十六根白果木柱支撑,高大轩昂,明朗开阔。与叙秩堂相比,奎光堂尽管属于南屏叶氏家族的一个支祠,但看上去更加高大、古朴和庄重。由于年久失修,斑驳的墙体和已经严重风化的梁柱给人一种历尽沧桑的感觉。
走出祠堂,细雨依旧。尽管不会湿透衣衫,但是密密麻麻的雨滴打在脸上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伴着细雨穿行在南屏的小巷中,幽深的小巷记录着岁月变迁,留下了世代居住在这里居民的生活足迹。
中国的村落,大多属于自然村,先是几户人落脚,随着人群的聚居和繁衍,逐渐形成了具有鲜明家族特点的人群聚居点。村庄的形成往往会经历一个比较漫长和复杂的过程,而其中人类的迁徙是村庄形成的根本条件,当迁徙中的人们找到了一个可以停下来的地方后,便告别流离失所的生活安顿下来。南屏也不例外,五百年前,这里可能仅仅是一片山环水绕的空地,人群的聚集形成了村落。
据说早在元朝时,南屏就有叶姓祖先迁此定居,到了明朝这里形成了以叶、程、李为主的格局,清朝以后南屏村步入鼎盛。历经五百多年的风风雨雨,现在形成了七十二条弄巷、三百幢古民居、三十六眼井的规模。与大多数中国村庄一样,能感觉这里的房屋和街巷都是自然形成的,没有刻意规划的痕迹。与北方民居不同,这里的民居很少有围墙,尽管也分布有天井、院落,都是由房屋合围而成。院落与院落之间形成整体,街巷也都是由房屋分割而自然形成的。在那个年代小巷的形成,并不是为了解决车辆牲口的通行,仅仅是为了排水和村民的通行需求,因此这里的小巷非常狭窄,曲曲折折如同迷宫一般。
细雨中的南屏,街巷中冷冷清清。这种冷清,更能让我们专注地体会这座古村落的特有韵味儿,更能让我们聆听那古老街巷中散发出来的旖旎而清婉的古韵。导游小妹带我们参观了几个比较大的院落,与我们先前看到的徽居大同小异,尽管年久失修,但都是奢华尽显,风韵犹存。这些存留了几个世纪的老房子,在皖南这片独具山水特色的灵秀之地,安详而雍容地走到了今天。山风已经吹落了青灰色的屋瓦,雨水打湿了原本洁白的墙壁,当我们穿堂过巷逐一走过那些古朴的院落时,一股独具地域特色的人文信息扑面而来,这些人文精神代表着人类走过的辉煌,可以说徽居建筑所独创的居住空间氛围,诠释了人类生存的绚烂和丰富。
毋庸置疑,眼前的一切与当代人的居住习惯和理念有些格格不入。已经发霉的窗棂木格,朱颜已改的雕梁画栋,还有那些缺少呵护的老旧家具,都已经不能与城里的的高楼洋房相比。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已经离开了这块曾经养育过他们祖先的热土,只有老人们日复一日地坐在老屋的长凳上,守候着周而复始的人生……
告别了南屏,挥一挥手,告别意味着我们曾经拥有。雨依然在下着,这座有着五百多年历史的村落用雨水迎接了我们,又用细密的冷雨将我们送走。
结语
两天来,一直置身于徽居的氛围之中,宏村的雅致灵秀如同小家碧玉,卢村的幽深如同一位徜徉在历史长河中的长者,还有关麓的自然、旷达,还有南屏的神秘、庄重都一一呈现在我们面前。本来行程中还有那个著名的“八卦村”呈坎,还有那匆匆而过的西递古村落,但是由于时间所限,我们只能挥手告别这块养育着独特人文特点的土地。在这里看到了洁白的粉墙,黝黑的屋瓦,飞挑的檐角,鳞次栉比的兽脊斗,以及高低错落、层层昂起的马头墙,解读了绵亘着一幅宗族生息繁衍的历史长卷。穿行其间,思绪随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巷,步移景异,遥远的历史记忆渐渐复苏……
咀嚼着、回味着皖南徽居的感觉和味道,在即将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突感茫然。尽管白墙灰瓦点缀的山山水水是这样近,我们就融在其中,但其代表的时代是那样的遥远而陌生,以至于有一种疏离感始终伴随着我们,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用手抚摸着跨越了数个世纪依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遗存,我们只知道其源自何时,而不知它们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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